多鸭

【松玉he】逢春

  “醒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察觉到身边那细微的动静,乔天涯几乎立刻从熟睡中撑起身子,瞬间翻身过来。他上半身整个笼罩在姚元琢上方,左掌垫在怀中人脑袋下面,手指轻柔地抚摸着元琢的鬓发,右臂圈在另一侧,虚虚将人拢住——哪怕是只有他们俩人的昏暗帐中,依然是这样全然充满了保护欲的姿态。

  

  “元琢?元琢?来,”似乎已经经历了很多次这样的场景,乔天涯极其熟稔地摩挲着怀中人的额头、鬓角、发旋,他不轻不重地按揉着大夫教导的几个穴道,满怀着期待和恐惧、观察着爱人的反应:

  

  “睡的够久了,元琢。该醒来了。该回来了……元琢,来,醒过来。”

  

  乔天涯紧紧盯着姚温玉半睁的眼睛——懵然的神情,没有焦点的眼睛,沉沉的病容——似乎他还始终困于生死交界的那场风雪。

  

  姚温玉在这两个月以来已经这样昏昏醒醒了很多次——或者说其实就只是在昏迷。他偶尔睁开眼睛,也对外界的刺激做不出任何回应,几乎都是瞬间又睡死过去了。

  

  按照大夫的话说,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,外力对姚元琢起到的作用已经不大——要命的毒是解了,他的元气却几乎散尽。人实在是太虚弱了,这样昏睡着,不过能食些粥水,能不能醒过来全看天意。但有一点是肯定的:他昏睡越久,苏醒的希望就越是渺茫,很可能就这样无声地在梦里死去。

  

  乔天涯从一开始姚元琢濒死时刻剧毒得解、绝境转圜的那种狂喜,到后来守着爱人醒来时经历的长久的期盼、希望、失望乃至开始逐渐绝望,他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另一场漫长无声的凌迟,冰冷的剧痛正一日比一日更深入肺腑,渗透进他的每一次呼吸。

  

  “元琢,醒一醒……”他仍然在呼唤他的名字,像这两个半月里的每一次。只是乔天涯意识不到自己的音调中已带上无望的祈求,他呼吸颤抖着,仍在祈求上天的怜悯,爱人的怜悯。

  

  可那病得只剩一把骨头的碎玉卧在锦褥间,似乎依旧没有任何反应。

  

  有一种极端的痛楚在这时刻几乎要把乔松月烧穿了。他好像突然就没有力气了,撑着的手臂都在瞬间失去知觉,整个人如同一滩软泥那样伏到姚元琢身上。

  

  老天对他也实在狠毒——哪怕是罪大恶极的人也不该受这样的酷刑。乔天涯不能明白自己的人生怎么就到了如今的地步,他好像站在漆黑的绝壁上,唯一的光亮悬在他眼前,却在他徒劳的呵护下越来越暗弱,似乎随时有可能被微风吹熄。

  

  他几乎想求饶了,如果——如果真的有什么神佛在牵引他的命运。

  

  “求你,”他手掌紧攥,指骨作响,爱人的发丝柔软轻暖、落在他颈间,切割他的心:“春天来了。回到我身边来吧,元琢。”他呼唤着冥河的旅人,如呼唤着自己的生命。

  

  乔天涯久久地、脱力地伏着,几乎丧尽了再起身探查人状态的勇气。

  

  像他这样一个落拓游子缘何也会变得如今日这般胆怯,就好像这幽暗暖账中的一切都在消磨着他——昏昏天光、轻润药气,与最残忍也最慈悲的爱人——一同消磨着他皮开肉绽的躯体、消磨他春日里苟延残喘的命。

  

  乔天涯感觉到累极了。

  

  他断断续续、停停歇歇地长叹了一口气。

  

  情绪耗尽的时刻,是无边的爱意回流着孤注一掷的力量,让他空洞的躯体重新充盈。

  

  纵然怖惧压顶,可那丝悬光仍然亮着,希望如新生的幼羽,再脆弱也依旧真实存在着——哪怕乔天涯真的痛到最后一丝血肉都枯竭,他也绝不可能放弃。

  

  他手指颤抖,又一次撑起了身体。

  

  爱人的目光如春日的和风暖阳,带着无限爱怜无限哀伤,无数次、再一次朝冥河冻土望去……

  

  姚元琢仍然睁着眼睛。

  

  姚元琢睁着眼睛。纤长的睫毛甚至在乔松月的注视下慢慢眨动了一下。

  

  你不能说他已经算是清醒过来了——久睡的昏沉依然在他面颊投着不详的阴影,极端的虚弱无时无刻不透出某种狰狞的危机。

  

  悬光挣动了一下,不过是一点细弱的火苗从乔天涯掌心升起……

  

  可是姚元琢仍然睁着眼睛。他目光正慢慢地凝聚,终于落在了昏暗中那等待已久的春天。他嘴唇微启,在这重逢的时刻极力地发出虚弱难辨的声音:

  

  “乔松月。我回来见你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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